2025年12月24日星期三

在马来西亚,语言从不是单选题


最近看到一位网红的视频,来自吉兰丹的一个小镇。她是华人,却没有接受华文教育,因此她的母语是福建话。

其实,许多土生土长的华人,早在几百年前就已定居在马来亚。有的从泰国迁移到边界地带,有的乘船经南中国海,从越南进入马来亚陆地,成为土生土长华人;也有的早在马六甲王朝时期便定居在马六甲,被称为峇峇和娘惹。由于多数居住在乡区,早期逐渐形成了城市华人与乡区华人的区分。

曾经有学者认为,城市华人往往看不起乡区华人,并因此不时批评华社,尤其是那些无法掌握国语的华人。我也记得,一位不谙华文的朋友曾透露,自己常被批评“身为华人却不会华语”。

回看历史,早期英文的重要性,使许多人选择进入英校受教育。后来英校改制,以国文为主;同时,华社积极推动华文教育,越来越多家庭把孩子送进华校。华社也为了延续华文教育而大力支持华校,使华校越办越好。尽管在政策下,华校数量逐渐减少,却始终未曾消失。加上中文的重要性提升,越来越多非华裔也开始学习华文。

然而,由于成长环境或学习能力的差异,马来西亚依然有不少华人不会华文。但某些刻板印象却认定:华人的母语就必须是华语。事实上,母语是家庭中自然使用的语言,可以是方言,也可以是英语、马来文,或华文。

于是,我们看到一种矛盾的现象:
一名华人能说一口流利的马来语,甚至吉兰丹话,却因为不会华语而遭到自己族群的批评;而另一方面,会说流利马来语的华人,也可能批评不会马来语的华人“不爱国”。

在社交媒体上,我也看到一些华人创作者,因为内容以国语为主,自然在马来社群中寻找定位,并因国语流利而获得认同与支持。但与此同时,也有学者不断批评不会马来语的华人。这种对语言能力的审判,同样在网络上不断发生。

或许,我们更应该理解每个人的成长背景、生活环境与融入的社会,都不尽相同。
在华人新村,村民以方言交流,生活圈几乎都在村内;而在十八丁渔村,我见到的华人渔夫却能说一口流利的马来语,因为他的员工多为马来人,沟通自然以马来语为主。北部地区的许多华人,也普遍觉得马来人更友善,更容易融入马来社群——多数时候,这只是为了生活。

曾经,我也担心一些学生在求学阶段国语成绩欠佳,甚至连基本沟通都成问题,未来出路是否会受限。但反思后发现,华校生接触的大多是华人圈子,国语自然较弱。踏入社会后,工作环境、政府机构、日常沟通,都迫使他们重新学习马来文。担任国文老师的那段时间,我自己也必须不断学习。

真正值得关注的,或许不是“会不会”,而是“愿不愿意学”。
有学生长大后接手家族生意,顾客多为马来人,便自然学会以吉兰丹话沟通。不难发现,许多曾经马来文很差的学生,最终也能说得一口流利的马来语。

学习,本来就该是持续的。无论学习哪一种语言,都是如此。能够掌握多语言,其实是一种优势。当然,翻译软件的出现,让沟通更方便,却也容易让人忽略学习本身的价值。

或许,我们该改变一些刻板印象:
不是每一个华人都会说华语,也不是每一个非华人不会说华语。时代在改变,学习的方式与空间也在改变。若我们不喜欢某种选择,那只是立场不同,而不该成为批评他人的理由。

2025年12月20日星期六

时光机停靠的这一站



近几年来,我们这一批来自德伦敦师训学院的同学,一个接一个卸下职责,陆续退出教育界。

疫情之后,我开始探望几位师训同学。见面时才惊觉,我们都已跨过半世纪,成了中老年人。当然,也有人已经提早退休了。

我自己,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,才决定提早离开教育界,离开那所我深深爱着的学校,还有那些可爱的孩子们。无他,只是觉得已经不太适合了,也差不多是时候了。当然,前提是条件允许,才能让我真正下定决心转身离开。

我曾经期待过自己的荣休仪式。想象中,可以好好拥抱同事们,还有许许多多的学生。一个简单、不煽情的荣休会,没有悲伤,也不需要过多的歌颂。只是,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故,我选择拒绝那场荣休仪式,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我执教三十年的学校——而那所学校,恰恰也是我的母校。

这几年,我已经开始了自己的旅程。退休之后,出走的次数更频密了,也更加自在。我不必再填写出国表格,也不需要校长的签名。看着许多退休老师开启他们的退休生活,旅行自然成了其中一项。有人选择成群结伴,而我,则带着一辆折叠自行车,一个人上路。

最近又遇见几位师训同学,有的已经开始填写表格,申请提早退休;有的,也差不多到了可以离开职场的时间。退休之后,我不再把头发染黑,正式当起银发一族。少了许多拘束,多了一份自由。我想,接下来的日子,我们这一大班师训同学,都会陆续走出校门。或许心里仍有不舍,纸巾也会湿上好几张。当然,也有校长级别的同学,身份特殊,还能享有较为隆重的退休仪式;但我相信,也会有人选择静悄悄地离开。

离开学校后,我曾走访多所学校,尝试推销自己的书籍。成绩并不理想,不过也没关系。我并没有太大的期待,因为我始终相信,期待越高,失望越深。努力过,就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。后来,我踏上旅途,去到想去的地方,看我想看的历史古迹,走向我向往的大海,遇见不一样的风景。

当然,旅行需要花费,也无法太过频繁。于是,回到家中,学弹吉他,玩智能吉他;写作,也成了我每天都会做的事情。至少,还有一点点稿费,可以换来一杯拿铁,更重要的是,大脑仍在运作,不至于太快衰退。

每个人的退休生活都不一样。有人开始照顾孙儿;有人买了园地,打算种些果树;有人游手好闲,或许还在寻找方向;当然,也有人雄心未减,还想再干一番事业。

我不知道大家接下来的生活会是怎样,但我相信,各有各的精彩。只是我始终想说一句:享受生活,做想做的事,别再等了。三十多年过去,我们仿佛搭上了一趟时光机。离开的时候,脸上多了几道皱纹,青春洋溢的模样早已褪去,用不完的精力也早已消耗殆尽,更不用说当年对教育的那一份热忱。

当我送别一位师训同学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时,我不知道她是否心中仍有遗憾。但我知道,还在的人,或许更应该珍惜时间,好好完成每一个人生阶段,别浪费任何一个时段,认真地过好每一天。因为我们不知道,明天会是什么样子,接下来的日子是平静如常,还是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数,让人措手不及,甚至后悔莫及。

最后,还是要祝已经退休的同学,生活多姿多彩——当然,也包括我自己。至于仍在等待的,时间会过得很快,真的,不必担心。

2025年12月19日星期五

在赛场上,我们都是马来西亚人


离开运动场多年后,我已甚少关注体育赛事。人生的方向悄然转变,我开始学习科技,也逐渐走上写作的道路,把时间与心力投入另一种长期而安静的训练之中。直到最近的东运会,看见我国运动员在赛场上的表现,才再次让我停下脚步,重新思考体育、个人经历,以及国家之间那份微妙而真实的联系。

我发现,我国运动员真的很了不起。他们参与的项目广泛,来自三大种族以及其他族群,不同的文化背景在同一个赛场上并肩作战,展现了马来西亚体育的多元面貌。偶然看到其中一项比赛——卡巴迪(Kabaddi),我国队伍成功夺冠。原来这项运动源自印度,并在1990年亚运会起成为正式比赛项目。

我国的中华武术在国际上也算略有名气。这一届东运会中,武术项目同样为我国夺下多面奖牌。武术源自中国,随着华人迁移到马来亚,到了八十年代逐渐发展壮大,并在1991年菲律宾东运会上被列为正式比赛项目。

至于马来武术(Silat),则是由东道主国家推荐的传统特色项目,因此并非每一届东运会都会出现。马来武术盛行于汶莱、印尼和马来西亚一带。泰国南部马来人口众多,因此出现泰国的马来武术代表并不令人意外。然而,这一届的马来武术比赛却引起了一些争议,主要源于评分问题,导致马来西亚教练提出抗议。其实,这类情况在体育比赛中并不罕见,尤其是在主场作赛时;再加上比分接近,更容易引发争端。

我国体育学校的发展近年来也颇具规模,为具备潜能的年轻运动员提供了相对良好的训练环境。有些运动员甚至有机会到国外接受训练,例如从事链球项目的田径运动员王秀美。她在中国受训后,于比赛中夺冠,并坦言中国训练团队给予她极大的帮助。

在本届东运会上,我国派出了1142名运动员,是马来西亚史上规模最庞大的东运代表团。他们参与了50个比赛项目、459个小项,目标是200枚奖牌,最终也顺利达标。

每一位运动员代表国家出赛,目的不仅是为国争光,也是为自己证明能力。然而,运动员的付出往往被忽略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理想的训练环境中成长,也不是每一份努力都能换来耀眼的成绩,更遑论未来的保障。有些运动项目的“运动寿命”极短,受到体格成长、年龄与体能等因素的限制。例如跳水和体操项目,往往需要从小训练,并长期监控身体发展。看看中国跳水选手全红婵,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。此外,长期高强度的训练与比赛,也容易造成身体伤害,甚至留下后遗症。

身为曾经的运动员,我深知其中的艰辛。长期训练和比赛,往往影响学业表现,取舍几乎是必然的过程。并非每一条运动员的路都走得顺遂。早期曾有一名田径选手,因为薪资过低,最终选择离开跑道。若生活无法安稳,要继续在赛场上拼搏,谈何容易?再加上部分项目资源有限,也进一步限制了运动员的发展空间。

许多运动员都希望,自己能在专属的运动场上发光发热,在体育世界中找到出路。即使终有一天离开赛场,也希望留下荣耀。然而,荣耀的背后,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牺牲。

当我国政治氛围一度因族群课题而紧张,甚至有政客因青年及体育部部长杨巧双,随后受委为首相署(联邦直辖区事务)部长而提出质疑,理由竟然只是肤色。我记得杨巧双曾说过一句话:“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肤色,但我们都是马来西亚人。”确实如此。在运动场上,从来不问肤色、不论背景,大家只有一个身份——马来西亚代表。为国争光、高举国旗、高唱国歌,那一刻,我们以身为马来西亚人为傲。

2025年12月14日星期日

统考之外,我们正在失去什么

最近为了统考的问题,闹得沸沸扬扬,大家都有不同的看法。

虽然我不是独中生,也不是独中老师,但身为华校生,从华小直升华中,又回到母校执教,直到去年提早退休,这一路走来,对教育体制的转变并不陌生。

曾经有人说,华小和独中得到华社的支持,每一次筹款活动都能筹到一大笔资金,因此学校才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。然而,当初能够保住华小,以华语为媒介语,独中则得以保有自主权,当然都是有代价的——那就是华社必须持续不断地支持。

当年华中的改制,华人子弟在升学上确实面对了不少问题。大学门槛不断提高,课程频频更动,考试科目一再增加,间接削弱了华人子弟的竞争能力。看看一些原本数理能力很强的学生,在校成绩并不亮眼,却在正式考试中表现特别好,真的是突然变得厉害了吗?还是及格线不断被调低,只为了提高全国学生的整体成绩?

后来,又实行了评估模式。老师在尚未真正专业、只参加了几次课程、似懂非懂的情况下,就匆匆上路。评估模式原本是从国外观摩后引入校园,目的是取代考试、减轻学生压力,并发掘学生的强项。但在实际操作中,真的依循评估精神吗?还是到了年底,连学生是谁都未必清楚,就直接给分?我们常说芬兰没有考试,采用多元方式教育学生,可是他们花了多少年,才真正行得通?

评估模式推行得差不多时,又有人说没有考试不行。结果再次回到考试制度。本应由政府统一出题,却改由学校负责,反而加重了老师的工作压力。原本应该专注语文和数理这些核心科目,却不断增加其他科目,学生的负担自然越来越重。优秀的学生固然不少,但跟不上课程的学生也逐渐增多。

为了推动所谓的“思维模式”,课程难度不断提高,仿佛学生一旦跟不上,就注定被淘汰。然而,又不能说学生不行,因为必须呈交学习成绩,而且还得是一份“漂亮”的报告。明明知道学生存在学习问题,却还是要说他们可以。有时候,老师真心想好好教,却往往感到有心无力。

教育部的指南一张张发到学校,要求全面遵守。以前,校长还会把一些不重要的信件收起来,觉得没必要执行;但那是以前,不代表现在可以。如今更简单,所有指示直接发到电邮信箱,一封接一封,谁敢不看?大家只会说“ikut arahan”,否则就可能面对纪律问题,包括被送去辅导处,甚至直接被调职。老师还能对教育保有热忱吗?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磨灭。

随着大环境的改变,所谓的尊师重道也逐渐被侵蚀。不可以责骂、不可以处罚、不可以随意说话,还要照顾无数人的“玻璃心”。甚至在社交媒体发帖,也可能被对付,因为学校还得遵守媒体指南。

当独中把学校办得越来越好时,也该想想背后华社的长期支持,以及先贤“穷也不能穷教育”的理念。同时,也别忘了那些进不了独中的学生,正如许多无法跨进大学门槛的孩子一样。为了教育,他们已经很努力了,却依然无可奈何。

刷到抖音视频时,常看到有人说独中升学的都是有钱人,目标也不是本地大学,这逐渐成了一种刻板印象。但我们是否忘了,以前选择独中的,多半是因为国语不好?如今独中的入学门槛不断提高,竞争越来越激烈,成绩不理想的学生进不了独中,只能选择国中;而国中的一些老师,又因为学生国语基础薄弱而选择放弃,当然也包括学生自己。结果,不论国中还是华中,学生的整体素质与学习能力,似乎都在慢慢下滑。

所有的改变,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;而这些改变,我们也无力抵挡,因为权力并不在我们手中。即使曾经拥有,也终究会改变人心。当大家还在讨论是否该承认统考、是否应落实真正的教育公平时,固打制又何时才能解决?每一次投票,总会发糖果,但糖果发完,口袋里的钱依然会被掏得更多。

我不敢说承认统考一定会带来多少好处。好处或许会有,但必然附带许多条件,而且这些条件不会一次说明,而是慢慢地、一封又一封地,通过电邮发送到信箱里。

2025年12月12日星期五

送别的路上,我想起了你


昨晚失眠,走到酒店对面,吃了印度煎饼、喝了拉茶。

早上很早就起身,背着背包,走出酒店,天还没亮。

走过大马路,就是一间咖啡厅,大大的招牌 Pak Teh Kopitiam,不过还没开。你曾经带我来吃下午茶,是个很悠闲的地方。附近就是新村,新村里有一户人家卖油条的,我吃过一两次,蛮特别的。不过时间太早,还没有开始营业。附近还有一间餐厅,最后一次我带着孩子来探望你的时候,我们就在那边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。

我走到新村的大路,前面就是一座牌楼,写着**“仁嘉隆幸福村”**。想必这里的人都很幸福,因为太多美食了——中餐、马来餐、印度餐都有。

走了没多久,就看到路边都塞满车子,原来是仁嘉隆华小。清晨时刻,新村的小孩都来上课了。你曾经带我来过她的学校,学校范围很大,课室里还有智能电视,附近还有大草场。你还吐槽过几句,说的是老师的福利。

学校大门打开,有保安在维持交通秩序。天色有些暗,但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在兴建的新校舍,与旧校舍相连。我最羡慕的还是那大草场,一个让孩子奔跑的好地方。

隔着马路,就是大礼堂。我印象非常深刻,因为建筑物上的铁架,挂着很多人名,那些是捐助人的名字。不过,总觉得破坏了建筑物本来的美感。

我继续往下走,这条街仿佛就是美食街。两旁都是小贩中心和茶室。有些还高朋满座,外面停满摩托车。你曾经骑摩托载我,我们那时都没戴头盔。你说戴头盔才是另类,我还吐槽你,那不是教坏小孩吗?但其实我才是另类,因为我骑着自行车在新村闲逛时却戴着头盔。

我们也曾在这条街打包美食回去吃。我还特意打包印度煎饼给孩子,因为孩子他爸在世时总不让他吃煎饼,所以现在我更常让孩子吃。

感觉走了很久,还没看到那家肉骨茶店,还以为走过头了。查了谷歌地图,原来还差 120 米。很快地,我看到印象深刻的一间新村老屋,外面摆放着桌椅,就是我要吃早餐的地方。我曾骑着自行车来吃过这里的肉骨茶。你的先生说另一间比较好吃。后来你也带我去过,但可能我不是食家,感觉都差不多。

今天老板介绍说封肉是招牌菜,所以我就尝试了。封肉是一大块不算太肥的肉,连着骨头,刚好一个人的分量。

这里没什么人,我可以好好享用早餐,喝着普洱茶。吃完封肉,不敢说非常好吃,但足以填饱肚子,让我慢慢喝茶、等时间。

天亮了,也开始有些热度,想必今天会很热。记得好多年前第一次到你家,是我们师训同学聚会的行程。结束后下了大雨,造成一些地方大水灾。看来大家不能再吐槽只有吉兰丹会大水灾了,原来其他地方也会,而且造成严重损失。

现在的十二月不再是雨季,可能是烈日当空,或是今天特别,让我们可以在没有雨的情况下,送你最后一程。

我走到你的家,看着熟悉的地方。有些地方你会一一介绍。好多美食是她带我去吃的。附近的篮球场,现在也变成了雨盖篮球场,还有著名的东禅寺和附近的寺庙。你带我去妈妈的老家,也常提起疼爱她的哥哥和邻居家的姐姐。

我想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仁嘉隆了。该吃的美食都吃了,要见的人,也走了。

可能会留下的念想,就是我们曾经的回忆。

2025年12月9日星期二

长亭外,那些来不及道别的人


好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曲——周传雄的《送别》。我曾在学生的毕业典礼上播放这首歌,因为那是同学之间相识与离别的时刻。

《送别》有不同版本,而最为人熟知的是李叔同的版本。李叔同的版本较为简单,我以前用电子琴弹奏过,旋律不难。前几天重听周传雄的版本,竟然有些感触。他所诠释的,是一起成长的朋友;分开后,彼此过得好吗?

长亭外 古道边
现在的你过得好吗
天之涯 旅人没有家
思念的夜伤感伴雨下

长亭外 隔天涯
过去的你还记得吗
天之涯 万般都放下
酒入愁肠再无需牵挂

我的身边有许多朋友,来来去去,分分离离,也数不清了。然而,有多少人会留在我们的记忆里,让我们永远记得?

这几年来,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旅程上。去不同的国家,看不同的风景,遇见不同的人——然而我只是个过客。走过就算了,看过也容易忘记。真正让我放在心里的,是那些“相遇”本身。

人生的旅程可以很短,也可以很长。家人、朋友、同学、学生,都是出现在生命中的风景。有的人被我遗忘,并不是他们不重要,而是记忆总会无意间删掉某些画面;有的人,却会牢牢记得,就算只是短暂的相遇。

每一次旅行回来,我都会抽时间看看家人和朋友。今年的行程很紧凑,但我还是带着孩子去探望大伯、大哥,以及一位师训同学。

大伯年纪大了,每次见面都会说:“记得来看看我。”大哥突然告诉我患上了癌症;同学也已经与病魔周旋了一年多。癌症对我来说,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。

我特意开车,方便到各地探望他们。再见到大伯时,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。他拉着我,要我拿走书架上的书。我挑了几本他旅行时购买的旅行书籍。大伯年轻时就是旅行家兼摄影师,我的第一台相机,就是爸爸向他买的。每一次见他,他都会给我讲故事、展示他拍的照片。他去过许多地方,我真的很羡慕他。那天把书放进后车厢后,我回家把书摆上书架。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。几个月后,我只能送他最后一程。

参加完葬礼,我去探望大哥。他头发全白了,人也瘦了许多。癌症真的折磨人。我们聊了很久,他也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。临走前,我们拍了一张照片——那张照片,成了我们的最后一张合照。即使做了电疗、吃标靶药与止痛药,癌细胞还是扩散了。后来,他在医院与病魔对抗失败。我原本计划去看他的行程,最后却变成了出席他的葬礼。

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,没想到几个星期前,群组传来消息——那位师训同学病逝了。一位认识三十多年的朋友,我们曾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两年半。毕业后各自回乡,十多年后她到我家乡,我再到她家住,两家像是又续上了缘分。

她带我去仁嘉隆新村吃美食,带我看她执教的学校。我骑着脚车在村里闲逛,吃到当地的肉骨茶。最后一次探望她时,她精神不错,还说起抗癌的过程有多煎熬。她比我年轻,却经历太多。先生因癌症离开不久,她又病倒了。孩子们很乖,那是她最放心的事。只是,病魔没有怜悯,她最终还是过不了年关。

那天,我弹着电子琴,弹了那首简单却意味深长的《送别》。后来,我又播放了周传雄的版本。听着听着,心有些痛,眼眶热热的。

晚上十点多,我骑着脚车。马路上车很少,雨季的夜晚却没有下雨。风吹着,我的眼眶却偶尔涌出泪水。那感觉很像多年前得知自己患病时的无助。孩子还小,那时我告诉自己,一定要挺到孩子中学毕业。幸好,我做到了。然而,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幸运。

人生就是这样,我们无法预测明天,也无法知道将面对什么。但至少,珍惜每一天,是我们能做到的。

我不等了!


一直以来,我都是在等机会。我很努力地在运动场奔跑,希望可以用在运动场的表现,来弥补我的学术成绩。当然,等到的还是一场空。

接着,我又等着机会,可以进入警察学院,当一个正义的人。很可惜,无论运动测试多么好,还是在面试的环节失败了,只是因为肤色。

我带着颓废的心情,到底自己在等什么?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?我等待机会可以投身商界,可惜还是没有机会。

既然无法进入警察学院,我选择了师训学院。反正就是管人,就别管是大人还是小孩;对我来说,就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工作。

回到母校执教,我等待机会可以训练强大的球队,希望可以带着他们闯进全国赛。可惜,好运就好像在和我开玩笑,让我感受了起起落落,就像闽南语歌曲里唱的,“有时起有时落”!最后,我等不到时机。我离开了运动场,开始敲打键盘,看着荧幕上的许多数字还有方程式,等待机会带领学校进入数码化,希望自己有机会提升学校的科技。

我在等待一切变得更好,可是等来的却还是一场空。原来,我走得太快,而我们却不在同一个频道。我选择自己的路,越快越好,也发觉自己变得轻松许多。原来,没有所谓的枷锁,让我可以更加享受教学的乐趣。可惜的是,我选择做自己,当一个“不听话”的老师,却犯了文字罪。原来,有话直说、有字直白,已经不适合了。

繁重的工作里,我等待了七年的孩子终于要来了,只不过还差两个月,她连一点哭声也没有,就这样告别了这世上。原来,等待的时间很长,但是失去的时间,却可以是一瞬间的事。失去之后,我的期待变成一场空。可是上天可能也公平,又弥补了一个我期待已久的孩子。我等了十年,等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,然后他每天都对着我笑,弥补了我受伤的心。

度过了半个世纪,我患病了。我明白了医生的意思——享受人生吧!我开始治疗,为的是等待孩子长大。看着他的成长,也代替了父亲的角色,努力地工作,为的是将来。

我等待孩子长大,可以带着他一起去旅行。然而我们的话也越来越少,想带着他一起去旅行的机会,已经变成了一个“等”字。我选择不再等待,我自己带着折叠自行车,骑在陌生的国度,欣赏美丽的风景,探索人文古迹,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。

等着等着,我选择提早退休,因为我已经不适合再等了,我选择把时间留给自己;

我选择等待下一个旅程,然后规划每一个行程,虽然有些乱,但是是属于我的旅程;

我等待学会一首歌曲,然后熟悉了,就录一支视频,分享给社交媒体,告诉大家歌曲的意义;

我想在自己的身体还健康的时候,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所以我不等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