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6月29日星期日

我只是给他生命的那个人


曾经和孩子聊天,聊起了自个儿的爱好。我告诉他,应该在对的时候,做想要做的事情。他就不断地呼吁我去玩他平时玩的网络游戏,可是我发觉原来已经不适合我了。可能是画面太清晰,也可能是立体的关系,搞得我好头晕,其实是借意拒绝。

我也曾经因为玩电脑游戏而彻夜不眠,尤其是在孩子睡着了。然而,每一次,都是孩子会半夜起来,发现我不在身边,然后拿着他的小被被,哭泣着来书房找我,拉着我陪伴他睡觉。

我想那是一段过程,是一种经历,然而,我会珍惜每一段和他在一起的时间。因为我知道时间过得很快,他很快就长大了。

今年,他十七岁了,面对了人生的第一次政府考试。他没有经历过小六检定考试,也没有中三的政府考试。学习可能就比较轻松了,也无需面对很多的压力,甚至是学习也有些懒散。当然我也明白,可是我又何尝不是?读书时代,总是在运动场奔驰,假期就出州去比赛,几乎是很少在家。朋友生日会的时候,就一起去蹦迪。

我们好像就在不同的环境,我选择在外面,而他选择在家。我选择辽阔的草地和球场,而他选择了只有长方形的荧幕。当我告诉他,应该出去外面看看,他总是回答:“想要知道的都在网络世界找到了。”

当我说,不能只是把时间都放在一个地方,而是应该尝试其他的事情。然而,他就拼命地叫我玩他在玩的网络游戏,让我也体验他的喜悦。当然我觉得很浪费时间,因为我觉得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就例如阅读,我就介绍我在阅读的汤米·汤姆斯传记,然后告诉他书里的一些内容。当然他就不感兴趣了,觉得这是个人喜欢做的事情不一样。

我总是觉得一个人,应该尝试不同的事物,看不同的风景,认识不同的人。然后在不同的时间段,做不同的事情。我看着他的十七岁年华,却是平淡似水。在他九岁的时候,失去了父亲,他就是单亲家庭了,没有兄弟姐妹,也不会分薄了对他的爱。我给了他父爱,也给了他母爱,我希望他获得一定自由,因为那也是我渴望的。当我患病的时候,我很努力地去治疗,为的是希望他不会成为孤儿,至少等到他中学毕业,有能力为自己而活了,可以很勇敢走出家门了。

我带着他出国旅行,去到富国岛,感受不同的文化和风景,吃新鲜又便宜的烤虾。我带着他去我喜欢的马尔代夫,在大海畅游,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。我带着他去新加坡探望妹妹,去他喜欢的动物园还有水族馆。我还计划带他去澳洲和台湾,可惜疫情爆发了,计划被耽搁了。他也慢慢地长大了,然后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。

疫情过后,我们已经慢慢地走远了。他不喜欢旅行,他喜欢待在家里,喜欢玩网络游戏,喜欢做宅男。然而,我总是走出大门,去不同的国家,看不同的风景,到处去骑行,应该是说想要延续我年轻的梦,做个背包客。可是,我们就不是同一个人,就算他是我肚子里蹦出来的,我也无法塑造他成为我心目中的那个人。

当然我也无法接受他的学习态度,甚至是考试成绩。但他还是会告诉我他的考试成绩,然后不断地告诉我,其实许多人的成绩都是差不多,他不至于是最差的那一位,甚至还比很多人好。当他告诉我考试分数只有几分,那是我无法想象到的。可是当他告诉我,很多人都只是考几分而已,我在怀疑了:到底是出现了什么问题?原来许多人,只是跟着大队就好,无需太特别,和一般人就好,那应该是他的渴望而已。

当我还在执教的时候,可以付出很多时间,可以想要如何去补救一个小孩,可是自己的小孩却是无可奈何!顿然,我相信了,一个人,真的必须遇到一个对的人,那么他就可以找到了出路。然而,我或许不是他的伯乐,只不过是给他生命的那个人,是最爱他的那个人而已。

只不过,我还是强调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,这是个人选择,就像我不再愿意花很多的时间玩网络游戏,却愿意去学习吉他和学习智能吉他。

他长大了,已经不是那一个喜欢跟我聊天的小孩,不再告诉我很多的故事,不再和我一起唱歌,甚至是玩乐。可是,他还是选择告诉我他同学的故事,告诉我他的考试成绩,告诉我学校所举办的活动。

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都不一样,有的人可以多姿多彩,有的却是比白开水还平淡。

2025年6月28日星期六

他说制度必须被改变


当孩子告诉我:“为什么总是要定下来的规矩?”

我问他:“什么规矩?”

他说:“学校呀!为什么一定要有学校?”

我解释说:“学校不就是一个求知识的地方吗?”

他却说:“上网不就可以学到很多知识吗?”

我告诉他:“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,是学习的地方。将来出来社会工作的时候,就可以面对现实的社会了。”

他还是不服气地说,总是觉得许多事情,是不需要依着以前所定下来的定律,而是必须做出改变。

我问他:“那么怎样改变呢?”

他很得意地说:“我要找志同道合的人,一起改变这个世界。”

我还是很有耐心地告诉他,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说了就算,是必须面对许多的挫折。而且也不是每一个人愿意站出来,愿意做出牺牲。当然,他还是很不服气,觉得以后一定要站出来,做出反抗。

我很好奇地问:“你到底要反抗什么?”

他很自信地说:“要反抗学校的制度,学校的存在!”

我回答他:“什么时候反抗?难道已经离开了学校还反抗吗?”

他哑口无言,可能没想到要如何回答我了。或许他就是觉得自己现在没能力,那么等到长大后,才勇敢地站出来。可惜的是,如果已经经历过了,那么又何必回头看呢?

我以为小孩子还是喜欢问很多的“为什么”?想不到他已经长大了,算起来还有一年就是成年人。可是内心的疑问,也导致他不愿意面对现实,就例如学校的学习。

但是,身为母亲,到底要如何教导他?家长当然可以选择严厉的手段,就如他父亲一样,在他年幼的时候,总是很严厉地教导他,就算他是一个听话、乖巧的小孩。虽然他父亲不在了,可是我也不愿意扮演严父的角色。当然,也不是一位慈母。我愿意花多一些时间,告诉他我的过去,告诉他我面对的问题,告诉他我希望过的日子。我希望他能够理解,当然那是我的过去和未来,并不是他。

然而,太多的疑问,我总是无法一一解释。是我不能接受吗?还是他太过于偏激了?

许多事情,他看到同学们能够做,就例如逃课、逃学、上课睡觉、班上玩手机,还有玩扑克牌等等,这些都是同学们做的事情。他也期望可以和其他人一样,不让他人看到他是另类。可是,到底是谁另类?或许他不明白吧!

但是,我还是告诉他,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考虑清楚,是必须付出代价的。最主要的就是不要伤害自己,也不能伤害别人。

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,或许我从来没有经历过。我花了很多时间去打球、去玩乐,度过了一个愉快的读书时代。虽然成绩一般,也导致我无法继续升上大学,但是那也是我必须接受的。那么,就必须继续努力,让自己的生活更好。

然而,我希望他继续升学,是希望他能够获得更多的知识,让自己做好准备。以后出来社会工作的时候,至少还有选择。

我想这都是一般父母想的,就是为了孩子的未来,所以我们愿意努力工作。然而,孩子们呢?或许有些已经懂事,但是还是有许多孩子还是觉得无所谓。

我无法告诉他如何安排,就好像当初的我,以为做一个杰出的运动员,那么至少还有更好的选择。可是,现实并不是如此。就算成绩很优异,可是还是会面对许多问题。

所以,我希望他明白当初的我,家里无法承担教育费,那么就只能靠自己了。然而,现在的我,有能力提供他教育费,那么他就无需提早踏入社会,面对现实社会的挑战。

我无法告诉他,现实的社会可能会很残酷,也可能具有许多挑战,甚至让人很累。可是那就是每一个人必须经历过,就是一个普通人所面对的。

但是,我愿意告诉他,不管以后怎样,我都会陪伴他。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,其实很简单,就是希望他们好好地走过每一个人生阶段。

虽然有些过程无法和他们一起经历,但是至少在他们成长的阶段,我们一直都拉着他们的手,从来没放弃过!


2025年6月27日星期五

教育,是一场温柔的循环



记得小时候,最期待的莫过于一年一度的儿童节。那时的我们,大多家境并不优渥,但每逢儿童节,老师们总是尽心尽力地为我们准备恩物——哪怕只是糖果、零食或一套文具,收到那一包包的小小心意,心中却是满满的喜悦。年少的我们,也从中学会了感恩,感谢老师们的用心与付出。

有一年,学校还举办了幸运抽奖活动,那些奖品是老师们千方百计筹集来的,有些甚至是善心人士捐赠的物品。我们并不在乎奖品是什么,能抽中就是莫大的幸运,那份喜悦足以记一辈子。

后来,我回到母校执教,亲身参与每一年的儿童节筹备。眼见老师们一袋袋地包恩物,有的来自商家捐赠,有的需自掏腰包或向校方追加订购。有一年,学生人数多达1500人,恩物的准备工程庞大又繁琐,但老师们毫无怨言,只为给孩子们一个难忘的节日。

恩物,是一种祝福

恩物,不只是物质上的给予,更是一份温柔的祝福,祝愿孩子们在童年中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。老师们忙碌数日,只为让孩子在节日当天能笑逐颜开。从采购、分类、包装、搬运,再到分发,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心思与耐心。

近年来,虽然社会生活水平提升了,孩子们拥有的也比从前更多,但我们始终无法忽略,那些来自弱势家庭的孩子,仍旧渴望着这份仅有一次的礼物。对他们而言,那不仅仅是一包糖果或几样文具,而是一份“有人记得我”的温暖。因此,我们除了送出恩物,更希望他们学会珍惜、懂得感恩。

幕后辛劳,从未停止

除了恩物,每年的儿童节还有学生茶会。老师们得提前筹备食物、布置环境,活动结束后还得整理清洁。孩子还小,收拾总是乱七八糟,老师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,把一切收拾妥当。

有人说,为什么老师总是容易被责备?其实许多工作早已超出了教学职责,从筹款、物资协调,到活动安排、突发应对,几乎全由老师承担。而且面对千多位学生与家长,各有不同期待,总有不满与抱怨。

但我们依然坚持,因为教育的核心,就是孩子。

教育,是一场温柔的循环

中华学校已迈过百年,一路走来并不容易。在这座小城里,华人人口不多,华校的发展更显珍贵。从一间间破旧教室,到如今的校舍规模,每一砖一瓦,都是社会各界与校友们点滴累积而来。我从学生时期便参与乐捐与筹款,如今孩子也接续着这条路。因为我们知道,华校要走下去,只能靠大家守护。

我的老师曾是我学习的榜样,他们教我何为奉献与担当。如今我成为教师,也将那份精神传承给学生。看着一代又一代学生成长,有些也成了老师,继续付出、继续爱护学生。教育就是如此,一场温柔而坚定的循环。

我们都在教育的路上,学做学生,学做老师,也学着成为能体谅的家长。说到底,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为了学生。既然如此,为何不让我们彼此体谅,共同守护这段成长旅程?

来不及的告别


朋友的父亲走得很突然,一切发生得太快,让他们一家人根本无法接受,仿佛晴天霹雳。眼泪已无法控制,因为他们的心情,根本无法告诉他们该如何面对,如何去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。

那一刻,他们一家人仿佛变成了无助的小孩,失去了最亲的父亲。是那么突然的离别!

我很了解他们的心情,因为那种感觉,对我来说曾经那么熟悉。

我来不及和爸爸告别。等我赶到时,他已经毫无温度,光着身子躺在那里。妈妈告诉我:“快点帮爸爸穿上衣服,别让他光着身子上路。”

我也来不及和那个连哭声都未曾听到的孩子,给她一个拥抱。我甚至害怕再看她最后一眼,甚至想忘了她。因为忘了,或许就不会那么思念,不会一直陷在悲伤之中,无法自拔。

我来不及告诉妈妈,告诉她一切没事了,很快她就不会再受病痛折磨。她思念的爸爸早已在等她,虽然他们生前时常斗嘴,但我知道,他们之间的夫妻情依然在。

我也来不及对枕边人说,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,还需要我们的陪伴。看着他成长的路,我只能自己走下去。我无法扮演父亲的角色,更无法做一个严父去督促他。

原来,我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,也来不及说。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:我还需要他们的陪伴。

虽然我一直扮演坚强的角色,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,我才发现自己也很脆弱。我的悲伤像催泪的风,吹得眼泪无法克制地掉落。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勇敢,不再那么好胜,也不再倔强。我开始变得柔软了,甚至懦弱了。

可我仍得不断掩饰,包括我真实的内心世界。我用外表欺骗了许多人——原来“人不可貌相”这句话,是真的。

经历过那么多事情,大家都说:“会成长的。”可这所谓的“成长”,到底是什么呢?对我来说,它只是让人更加消沉、更加心痛,甚至留下更深的遗憾。

成长的过程、爱情的坎坷、家庭的压抑、生活的摧残、病魔的折磨,一路走来,没有哪一段是容易的。人们说要勇敢,要面对,要释怀。但其实,没有人能真正指引我,而我也不想把心事告诉别人。

我把这些伤藏在心里,试图让它慢慢淡去。可它并不是一把轻轻划过的利器,而是一道深深的伤疤。它也许会痊愈,却永远无法忘记。

我没有很多知心朋友。表面的交谈足以应付日常,我不需要别人窥见我的懦弱,也不希望他们察觉到我的伤痛。这样反而更好吧?起码我不用再接受安慰,更不用怕别人重新掀起我的伤口。

小时候,有父母保护;长大后,没人保护,那就自己保护自己吧。跌倒了、心碎了、受伤了,就慢慢疗伤、慢慢复原。人类不是有免疫力吗?虽然我的免疫力早被打破,也因此生了病。

我看过很多书,也写了许多文字。每当弹唱时看着歌词,总觉得那些文字里,藏着好多故事。我也把自己的故事写成文字,分享给别人。有些文字写出来,有些则选择藏起来。

年轻时我读鸡汤、看人物传、散文、小说。后来我开始读蔡澜的书,他是个有趣的人。他写吃喝玩乐,也写人生哲理。他说,人生几十年,不如吃好喝好,不必为难自己,可以选择当下、选择享受。

听来好像也有道理。人生本就短短几十年,为何要委屈自己?每个人的遭遇都不同,没有人能真正告诉我该怎么做。其实我也不想别人来指点,毕竟我的困境别人也无法替我承受。

蔡澜先生走了。他的身后事处理得干脆利落,如他自己所说的,不麻烦他人。虽然我佩服这种洒脱,但我却不愿如此。我想告诉朋友们:我们都要互相送别,做一个好好道别的仪式。

我没有那么洒脱。虽然人走了,已无知觉,但有一点仪式感,也是一种温柔的体面。

很多人说:“勉强没幸福。”那也别勉强自己非得像谁那样活着。做人本已不易,干嘛还要强迫自己去学别人呢?如果做自己已经够好了,那就做自己吧!

我曾告诉自己不要伤心太久。也曾这样安慰朋友。但其实,真正的悲伤怎么可能说放就放?有些伤,是永远都在的。于是我选择偶尔悲伤一下——写文字,弹喜欢的歌。流泪的时候,就当是清洗眼眶吧。

爸爸曾说过:“喜事不到没关系,丧事一定要到。”所以,我去送别朋友的父亲,陪他们做最后的告别。

2025年6月24日星期二

别让悲伤住太久


人生无常,是我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

可是谁能知道,人生的终点会在哪一刻到来?或许,是无常悄悄地靠近,拍拍你的肩膀,说:“时间到了,该上路了。”

遗憾的是,常人从未能知晓那一刻的到来。

如果早些准备,会不会好一点?就像老一辈的人,总会提前去拍摄一张好看的遗照,安排自己的身后事。记得年轻时,我载着外婆去照相馆拍人头照,她说:“这张是要做遗照的,要拍得好看些。”那时我觉得,只有老人家才会有这种准备。但她很认真,说她是念佛的人,希望佛祖来接引她升天,连寿衣也早早准备好了。

可惜后来祖屋突然被变卖,许多东西一并被丢弃。外婆气得责骂子孙不孝,心中满是不甘。

她常带我去佛堂,总说:“我已经在这里买好位子了,将来佛祖会来接我升天。”这或许就是她最大的愿望——逃离轮回,往生极乐。

后来,外婆在安老院离世。尽管子孙满堂,却还是孤单地走完了人生。她或许未曾料到,在这满屋喧闹的人群中,竟没有一个亲人真正陪在她身边。所幸,她最后的心愿得以完成——佛教仪式、火化、骨灰安置在佛庙之中。她的灵魂,安歇在每天都能听见佛音的地方,等待的不是无常,而是佛祖的接引。

外婆走了,妈妈也走了,我也很少回到妈妈的家乡。那些仍在的亲人,也渐渐老去。我时常想,是不是该抽空回去看看他们。每当我看到他们,就像看见小时候的自己,跟着妈妈回乡探亲的画面。那时吃着最地道的饭菜,是至今仍让我念念不忘的滋味。

前阵子去探望阿姨,发现她也越来越像外婆。每天早起诵经,初一十五吃斋,节日便去佛堂礼佛。她平静地走着外婆走过的路。虽然有一个安身之处,但依旧很多事已无法亲力亲为。她也像外婆一样,在佛庙买了位子,希望自己将来也能被佛祖接引。然而,她私下说出了她的担忧:若是往生那一刻,没人为她安排佛教仪式,那岂不是遗憾?原来,到了最后一刻,我们还是无法逃离俗世的烦忧。

生老病死,这循环早已烙印在我心底。亲人一个个地离去,留下的人只能坚强面对现实。我常安慰自己:“没事的,时间会冲淡一切。”可当时间真的过去了,留下的,却是伤痕和回忆,那些再也无法抹去的记忆。

当朋友告诉我:“爸爸走得好突然,我不知道怎么办!”我仿佛被拉回了自己的往昔。那一刻,我才意识到——爸爸、妈妈、我先生,甚至还没听到哭声的孩子,也都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离世。

一切来得那么快,让人根本来不及接受。心像塌了一样,可生活还要继续,一件件事得处理妥当。记得那时,爸爸的遗体被抬上黑车,我忍着泪跟他说:“爸爸,我们去殡仪馆了,记得跟上车哦!”眼泪滑落,却还得强忍悲伤,怕他不舍。

到了殡仪馆,爸爸被放在夹板上,等着棺木送来。哥哥挑了一个不算昂贵的棺木,工作人员为爸爸换上他平日常穿的衣服,还将几件衣服一并放进棺内。最后棺盖缓缓合起,只留一道缝隙,等妹妹赶来看爸爸最后一眼。

灵堂的哭声,是不舍的呐喊,是不愿接受的真实。而躺在棺木里的爸爸,安详地像睡着了。那是我们深爱的家人,从此与我们诀别。

离别总是那么猝不及防。有时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被剥夺——那未出世便被带走的孩子,那来不及说再见的亲人。那种痛,像钉子一样,一生都拔不掉。

我看过香港《今夜不设防》的节目,四大才子抽着烟、喝着酒,谈往事、调笑红颜。那时的他们潇洒自在,如今却一个接一个地离去,只剩下年迈的蔡澜。他坐在轮椅上,还能畅然地说:“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,因为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。至少开心过了,就不遗憾。”

这话或许很洒脱,却也藏着无奈。无论年龄大小,我们都该好好过当下。童年无忧,少年叛逆,青年拼搏,中年守护,老年释怀——人生各有其段落,各有其精彩。

我无法告诉朋友:“坚强些吧,生死是人生常态。”
也说不出口:“别太伤心,爸爸会不舍得的。”
因为我明白——听的人也未必听得进去,就像当年别人劝我时,我也难以释怀。

究竟是因为太痛所以不舍,还是因为太爱所以痛苦?
谁也无法解答,只有走过的人,才懂那种心碎的重量。

于是我只对朋友说,也对自己说:
“别让自己伤心太久。”
这句话说来容易,可悲伤并不是灯的开关,随手一按就能熄灭。

有时,我也依旧会在回忆中流泪。但我明白,哭一哭,也没什么不好。
于是,我选择写下一篇文章——为记忆,也为怀念。告诉自己,我依然想念你们。

2025年6月23日星期一

从街头到画廊:在曼谷寻找另一种风景



走进一座十层高的建筑,这里是曼谷艺术文化中心(BACC),不需门票即可自由参观。

一进入大厅,便抬头望见这座圆柱体建筑的开放式结构。每一层的围栏清晰可见,有人倚靠栏杆欣赏墙上的艺术作品,也有人三五成群地交谈着。楼梯层层向上,宛如一个巨大的螺旋,直达屋顶。顶部的透明天窗让阳光自然洒落,提升了整体采光,也节约能源。

此时大厅正展出一项关于森林保护员的展览。展区展示了他们的工作用品及照片,呈现出他们如何守护森林与野生动物的日常。空间安静、凉爽,既无喧嚣也无小孩奔跑,是一个适合歇脚、放松与沉思的场所。

这里不仅免费开放,许多展览空间也对艺术家无偿提供。底层另一侧则正在举行一项“对香烟说不”的活动。主持人正访问嘉宾,讨论吸烟的危害。活动虽小,却吸引不少民众围观。简洁的海报上,传递着明快的信息:“对香烟说不”。

走上一楼,是商店与咖啡馆汇集的空间。走廊摆着售卖手工艺品与纪念品的摊位,咖啡香弥漫在空气中。不少人已坐下享用咖啡。泰国人热爱咖啡,在城市角落总能发现不少独立咖啡馆。

我走进几家商店,有的展出油画,有的展出雕塑,风格各异、创意纷呈。其中一组以华人寺庙为主题的油画特别吸引我。不同角度、不同表现手法,有些抽象,有些写实,勾起我内心的文化共鸣。让我想起在曼谷骑行时,常被庙宇吸引驻足,如关帝庙、观音庙。这些庙宇不仅是信仰的象征,更是漂洋过海、落地生根的文化记忆。

搭乘手扶梯逐层向上,每一层就像是一段新的探索旅程。沿着走廊慢慢行走,不时有画作吸引我停下脚步。其中几幅描绘底层人民生活的画作格外触动人心。画中人物居住环境简陋,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无奈。画家透过画布,道出了现实的沉重,也许是在控诉,也许是在提醒世人。

一幅家庭画面尤其温馨:父母陪伴孩子围坐而谈,画面宁静而温暖。我不禁联想到最近马六甲发生的家庭悲剧。原来,温馨的画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长久拥有。倘若你拥有了,请一定好好珍惜。

继续向上,是更多展览空间、展览墙、工作室、会议厅与商店。相比正式展区,我反而更被展览墙上的作品吸引,它们贴近生活,更容易与人产生情感共鸣。

走到六楼,是一处宽敞的休息厅。几张舒服的沙发让人暂时歇息。透过落地玻璃窗,可以望见不远处的购物中心与轨道上穿梭的地铁列车。或许走累了,这里正是最理想的歇脚处。

从第七楼至第九楼,是主展览厅。入口处的保安提醒访客:不得携带饮料入内,背包与大件物品需寄放。这种严格的规定,让我想起台北参观博物馆或美术馆时的安排。

展厅空间宽敞,展出内容多样:布偶、砖块、木屋模型、雕塑、画作,以及动态影像。每一件作品都有其背后的主题,引人深思,常令人驻足良久。

最高层的展厅展示的是**暹罗王朱拉隆功(拉玛五世)**的摄影展。他是泰国近代最重要的改革者之一:废除奴隶制度、引进西式教育与法制,还多次出访欧洲。展览中的老照片记录了他与朝廷成员的活动、宫廷仪式与当时的社会景象,具有极高的历史与文化价值。

我已来曼谷数次,每次总是骑着脚踏车穿梭在城市巷弄之间,感受这座城市的脉动与文化。曼谷艺术文化中心是我特别喜爱的地点之一,它让我看见当代泰国的创意,也让我触摸到暹罗时代的历史痕迹。

对我们吉兰丹人而言,“暹罗”并不陌生。“福建暹”这个词,就是华人与暹罗人通婚的称谓。小时候我们常说“过哥乐河去暹罗”,说的正是到泰国走走看看。

不论是“暹罗”还是“泰国”,对于吉兰丹人来说,都是熟悉而亲切的邻居,也是在我们文化中扎根已久的一部分。

2025年6月18日星期三

二条石的回忆



吉赖路(Jalan Kuala Krai),是一条通往吉赖的小路。在吉赖路二英里(Batu 2)的地方,妈妈称之为“二条石”,是根据客家话和广东话的发音音译而来。这里也是一个马来甘榜,名为Kampung Batu 2。

我和两个妹妹就出生在这里,也在这里成长。七十年代的吉赖路,只是一条不算繁忙的公路,连接着市中心。马路两旁是传统的两层木板屋,楼下做生意,楼上住人。我们一家租住在后巷的一间高脚屋,就算搬家,也只是在这附近,因为爸爸妈妈都在这一带做生意。

这一带的华人,多是从外地迁来的。有福建人、海南人、广东人、兴化人,而我们一家是客家人。多数的广东人和客家人都来自关丹一带。记得那时候,海南人多经营咖啡店、电池店;广东人多是汽车维修和铁厂生意;福建人经营杂货店;兴化人则开汽车零件店。爸爸则与另一位客家朋友一起经营铁厂,后来不做铁厂了,转而开设了一间古申店,妈妈也在店里帮忙。

许多华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谋生,有的人在此落地生根,也有人选择回乡。而爸爸妈妈最终决定在这里扎下根来。

这条路上曾有三间咖啡店,其中一间是爸爸最常去打麻将的地方;另一间是朋友家的,我常常跑去她家的咖啡店玩。后来,因为道路扩建,她家的咖啡店必须让路被拆,他们一家也搬走了。

另一位朋友的家经营汽车维修厂,住家就在工厂后面,他们的家境较好。我们喜欢去她家看香港连续剧。夜晚的吉赖路宁静温柔,我们这些孩子常在马路上嬉戏追逐。

中学时期,爸爸的生意失败,我们再次搬回这里,住在工厂后面一间简陋的铁皮屋。因为常要去学校参加活动,我便到朋友家借摩托车骑去学校,当时还未考正式执照,只是办理一个月期的临时驾照。有时邻居的朋友会载我一程,若遇上雨天,她还会开着爸爸的吉普车送我上学,我一直感激她的帮助。

后来,妈妈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,方便我上学和练球。我也常常要帮忙妈妈的鸡饭档口,或是替爸爸出去收账。

随着公路扩建,这里原本的老店铺被拆除,换上了几层楼高的新式商店。有些老店主年纪大了,便干脆不再营业了。

家里的经济渐渐好转,爸爸再次创业,租下了早年经营过的店铺。这是两间连着的两层楼店屋,楼下做生意,楼上住家。隔壁是位专修机器的马来同胞,他的档口也卖小吃,午餐我们常在这里打包解决。对面的一家老店仍旧营着,是维修罗里的老行当,到今天似乎还没停业,想来应该是后辈子女接手了。

后来,我离开去师范学院读书,爸爸也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,举家搬离了这一区,我们才算是正式地告别了这条熟悉的街道。

某一天,我骑着脚踏车路过这里,发现这里早已面貌全非。曾熟悉的商店寥寥无几,大多已被拆除,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。这条路也早已成为一条繁忙的交通要道,小时候的记忆,仿佛也在风中飘远,再也找不回了。